林中苏

    联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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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 那种如同胃部被一双无形的手扼住的感觉又袭了上来，纠得王昱珩五脏六腑都跟着混成一团，数只蝴蝶仿佛要顶破他的喉咙飞出，可又因觅不到出路，只能在食道血管里横冲直撞。王昱珩面不改色地承下这尚未明白原因的不适感，但若他的队员们有仔细观察过，便能看到他们平日潇洒的队长此刻紧皱着眉。王昱珩抬起头，视线紧跟在那刚进入这人数众多的空间里的那人——

    修身的西装勾勒出南方人偏小的体魄，银边眼镜在灯光下遮盖住王峰眼底里的柔和水光。他正同身旁人有说有笑，看起来或许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，可若在常人眼中的表世界以下、到那个涉及灵魂的层面探讨，便能发现些许端倪。

    当那人柔和地进入这个空间，酒店餐厅里的人，或是露出不适的表情，或是为他而吸引，不约而同地望向他的方向。这一切，鬼才之眼王昱珩可看得清清楚楚。毋庸置疑，这异变只因王峰而起。

    有意思极了。

    王昱珩端着餐盘，站在人群外，隔着尚未明亮起来的阳光、与金黄的灯光，打量那温柔地笑着的人。王峰总是露出与世无争的模样，与他那过分柔软的口音倒是相辅相成。

    身旁的栾雨搓了搓手臂，对一旁的徐萌小声说：“你有没有感觉浑身发寒啊？”

    “好像有一点。”

    二人的探讨没有逃出王昱珩的耳朵，这更印证了他的猜测。王昱珩端着早餐，装作寻找位置般漫不经心地走着，却在刻意地经过王峰身边时释放出属于“恶魔”阶的灵魂威压。他这是在冒险，冒着身份暴露的险；但这种试探值得一试，毕竟那可是王峰。

    王昱珩可从没漏过王峰脸上的任何一丝变化。他本放在自助早餐上的视线飘飘然转到王昱珩脸上，可仅仅只是这短暂的对视，便让王昱珩觉得心脏都升高了几分。一阵肉眼不可见、只有灵魂才可感知到的金色光芒从王峰的周身散出，抵御了王昱珩的威压，甚至还能反扑回来。

    可那威压很快便散开了。一眨眼间，七从八位下落，秩序回归，所有的灵魂碰撞都消失，仿佛刚才的试探与过招只是一个错觉。

    意料之中，预料之外。

    一种强烈的笑意冲上心头，王昱珩花了极大力气，才将即将高高翘起的嘴角压下去。他早就有这种预感——能让魔王领主级别的灵魂阶位者都感到压迫，能让恶魔灵魂者感到不适，能吸引所有光明属性阶位者的注意，也只有大天使阶位的人了。不，或者更高阶——

    难以追溯具体历史，但传说七千年前人类尚是没有智慧的肉身，简单的体力活动即使是出于本能而行，却也是没有思考能力的空壳所能达到的最高级别的动作。人与动物并无区别，混乱如一体。可别的界元里总有好事之人，已无资料记载，究竟是人类先攀上恶魔的脚尖，还是恶魔先向人类伸出了手——总而言之，人类分到了恶魔的灵魂，属于恶魔的部分占据了灵魂的四分之一。至此，人类拥有了智慧。

    思考的能力带来科技，可正如恶魔灵魂的本质，这带来的智力也包含了阴暗的一部分。黑暗无法不依凭光明而存在，此时，另一类人类分到了属于天使的灵魂。光明与黑暗碰撞、融合、抵消，人类的灵魂与智慧便于平衡当中传承，恶魔与天使的灵魂就这样分到如今的人类体内。天使与恶魔间的抵触，也随着灵魂带给每个人。

    若是有一人的灵魂属于天使与恶魔的混合，那灵魂便会融合消散，他的灵魂中便不会拥有多少非人的部分。而若血脉流传中未受到污染，那便能拥有最接近于原始的四分之一的恶魔/天使灵魂。可人类繁衍至今，已说不清血脉有了多少次融合，已没有人可达到四分之一的纯粹灵魂血统。

    并且，在这因灵魂附带的恶魔或天使属性的人中，还因灵魂的能力分出不同的等级，称为灵魂阶位。这一般取决于灵魂血统浓度，但也参照个人灵魂的强度。王昱珩生而不凡，因为当代最为纯粹的灵魂，当他的灵魂阶位觉醒时，便是此代仅有的恶魔领主。

    只是，他从未想过、以前也从未预料到，与他同在最强大脑的聚光灯之下的王峰，竟是光明灵魂领域的高位者。

    本来，普通人是很难探出另一人的灵魂阶位的。可王昱珩身为恶魔领主阶，探查更低阶位的人的灵魂身份不废吹灰之力。说来也许是巧合，也许是高位者的吸引力，他的四个队员，除了还没觉醒灵魂能力的少年外，都是恶魔阶位者。而王峰身为大天使阶位者，吸引几个常人或天使阶位者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。他的四位队员，或多或少都拥有天使灵魂血统。

    今日的比赛是水之队对抗云之队。不参与本场比赛的王峰只是坐在位置上平淡地看，或是微笑或是抿嘴的表情，却是掩盖内心深处所想的绝佳面具。王昱珩观察许久，也并未看出早上的试探对王峰有何影响。

    只是在第二场比赛时，王峰倒是真实地露出了开心的表情——他说：“徐萌这个表情太萌了。”

    嘟着嘴忙于作答的恶魔阶位者当然不知道场外他得到了怎样的赞赏，也不知道自家队长为了这句赞扬而吃味郁闷了许久，甚至都遏止不住自己的灵魂能力。

    属于恶魔领主的灵魂威压越过自身容器的封锁线，覆压在整个录制现场里。虽肉眼不可见，可在灵魂层面上观察，这里已被卷进了一个黑色的漩涡中。灵魂恶魔/天使浓度低的人并察觉不到这威压，可浓度越高的人，越容易受到威压的影响。此时，观众席里的人或多或少都骚动起来，观赛区的选手们都有些坐不住了，甚至，舞台上的徐萌都受到感召般，将视线投向了王昱珩。

    正在低气压中的王昱珩可没空注意那么多。他未意识到，一旦扯上与王峰有关的事情时，他就会失了稳重成熟的架子，变得傲慢又幼稚起来。即使有所察觉，他也会将这归咎于天使与恶魔自古以来的水火不容。

    在这威压带来的骚乱愈发严重之前，另一股灵魂威压在现场散开来，压下了来自恶魔的威压，将所有的一切蠢蠢欲动都抑制在了摇篮之中。王昱珩的视线如箭般射向王峰，而那人自表面上来看，并看不出任何属于大天使阶的庄重严肃。

    现场又恢复了平静，徐萌继续作答。没有人发现，这里曾有一场灵魂层面上的躁动。

    王峰摘下麦克风，凑过头来，悄声对王昱珩道：“水哥，你对于封锁线的把控做得真不好。”

    ——有时候，王昱珩在想，或许王峰比他更适合“水”这个称号。王昱珩是锋芒毕露的，是丝毫不隐藏自己的实力的。而王峰，似水温柔，似水强韧，似水般密不透风。

    王昱珩笑了笑。“你封锁灵魂能力的手段真是厉害。”

    王峰没有回答，只是坐正了身子，注意力重又放回比赛中。

    晚上在酒店就餐时，王昱珩因为今天的结果而有些心神不宁，被栾雨的招呼惊到，手里的餐盘悲剧乒乒乓乓碎了一地，也引得大厅里瞬间安静。而王昱珩也是心不在焉到了极点，才习惯性地弯下腰，去收拾那玻璃陶瓷的惨剧。

    直到指尖被划破，血流滴在地上时，他才因为疼痛而回神。

    “水哥你怎么样？”

    “队长你还好吧？”

    周围叽叽喳喳的询问围着他不停地响，闹得王昱珩有些头疼。可就在此时，一人散开围住的人群，温和地拉过他的手，将他拉出人群。

    “我的房间有应急用药，我帮你处理一下吧。”王峰朝他挽起一个微笑。

    跟着走进电梯里，王昱珩看着眼前王峰卷卷的发璇，忽地就想逗逗他。他动了动仍被王峰拉着、指尖还在流血的那只手，语气严肃地开口：“你还要拉着我的手？”

    “啊，不好意思。”王峰赶紧松开，耳尖也因此飞上一丝红。王昱珩活动活动手腕，忽然觉得还是不开口比较好。

    推开房门，摁下开关时瞬间亮起的房间映着眼前人的背影。王峰的房间与他的并无不同，可却让王昱珩产生些许虚幻感——这定不是因为环境，而是因为环境中的人。王峰从抽屉里拿出药盒，招呼王昱珩过来。

    王峰坐在床上，王昱珩朝他伸出手，却得到小王老师不满的眼神。“你已经比我高了，现在还要站着么？”于是，王昱珩只好也在床上坐下。

    伤口传来的瘙痒顺着神经爬进他的脊椎，攀上他的脊背。王峰捉着他的手，小心地为他处理着。

    “你真是不小心，看看这伤口有多深。”

    “我现在感觉挺疼的。”

    “就当你今天滥用灵魂威压的惩罚吧。”王峰手上的动作加重了几分，饶是王昱珩，此时也疼得咧起了嘴。都说指尖的皮肤是人身上最敏感的地方之一，富含的反射弧感受器可不是摆设。

    “你总该知道，有规定灵魂阶位者不准随意释放灵魂威压吧？”

    “知道。”王昱珩漫不经心地回答，“但我就是想试试你，大天使。”

    “没这个必要。你要管好灵魂能力，将它们控制在封锁线之内。”王峰的回答平淡，仿佛早就料到王昱珩已猜出他的灵魂阶位。“只是，我也没想到，你会是恶魔领主阶位者。”

    被王峰赶出房间时，王昱珩摸着已贴上创可贴的手指，脑子里还是王峰房间里的味道。他异于常人的空间感知力不觉中早已将那房间复拓了一份，就储存在他的脑海中，再想起来时，就仿佛自身置于其中，面前，没有翅膀的大天使正握着他的手掌，垂下的弯弯的眉，连着弯弯的眉。

    已不是二十多岁的毛头小伙，认真地说甚至都快要奔四了，王昱珩自己的心意如何，他又如何意会不到。哪里需要什么暧昧气氛，哪里需要什么惊鸿一瞥，人动心，只需一时刻、一呼吸，或许在眼神交汇间，或许在开灯关灯间。

    恶魔领主在思考着，要怎么做，才可以让温柔的大天使都被他吸引、对他倾心。而相信这问题，并不会让双商都很高的王昱珩困惑多久。

艾特不了人QuQ期待下一棒～